文/生命史诗
《人间草木》为汪曾祺散文作品集，其开篇第一章题为“葡萄月令”。相信很多人对葡萄的第一直觉，会与新疆这个地理坐标建立紧密联系。
但凡去新疆旅游的人，断然不会少却葡萄的观感。旅游车上讲解员指着山上一幢幢建构奇特的小屋，告诉人们新疆人如何利用自然的神力，制作风味独特的葡萄干。
烈日下的葡萄沟，翠意似江南，小桥流水，浓阴盎然，只有山谷两旁的山坡上才是明晃晃的光线。主人在我们到达之前，早已准备好圆桌。靠近溪流边的木屋，就着葡萄架的荫凉，流水就在耳边潺潺。男主人浓郁的地方口音告诉宾客：
“我们新疆的葡萄是最好的，新疆的葡萄我家是最好的。”
众人宛然一笑，心情大好。
新疆葡萄种植源远流长，年在鄯善县海洋古墓群就曾发现一株年前的葡萄实物标本，这株葡萄属于圆果紫葡萄。另外苏贝希墓葬中也曾发现战国时期的葡萄籽。这些实物印证了新疆葡萄的悠久历史。
然而葡萄在中国的历史，时至今日依然是断续且朦胧的。从汪曾祺这篇“葡萄月令”中我们也能看到其行文的严谨。并未像我们大部分人理所当然的那样，确信葡萄是张骞通西域后来的。
新疆的葡萄沟虽然景色美，滋味也美。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在山东，历史上曾经也有一条葡萄沟。
《酉阳杂俎》记载：“贝丘之南有蒲萄谷，谷中蒲萄，可就其所食之，或有取归者即失道，世言王母蒲萄也。”
历史上的古地名“贝丘”位于今山东博兴县境内。在淄博北面，滨州东南，离现在的蔬菜名城寿光也是不远。虽然我们从理论上讲，新疆在遥远的古代一定有很多种葡萄的地方。历史文献记录中也常有新疆葡萄的记载。但若仅限于葡萄沟的记载，无疑贝丘之南的葡萄谷是我国境内最早的。这满谷的野生葡萄从哪里来的，我们不得而知。今天的山东也是葡萄生产的大省之一，海边的葡萄酒庄，依然有着自己的特色。
汪曾祺的散文中提及葡萄在魏晋还不多见，并引用庾信和尉瑾的“体物对话”。这个对话仍然来自《酉阳杂俎》。
说的是南北朝时期，庾信出使西魏和尉瑾等人聊天。庾信说我在邺城的时候，经常吃葡萄，味道不错。
陈昭没见过葡萄，脑子里更是想不出葡萄是什么样子。就问这东西长什么样子的呢？徐君房说葡萄这种水果就像软枣。庾信觉得这个比喻太差了，徐君房对事物的描述实在令人着急，其实葡萄类似新鲜的荔枝。
汪老从这个故事中得出魏晋不多见，认为他们作为时代名流，对这种水果仍然不认识，说明这种水果定然不多见。
他们对话的后半段确实也说明了这点。后文提到，葡萄树大部分都长在皇家园林，一般人难得一见。偶尔有人栽种，那也都传为佳话。汪老行文旨不在此，故未做过多解释。
历史上有记载的葡萄树，长安城的杜陵中有过，另外还有一个和尚从葡萄谷中引种到寺庙中。
在庾信和尉瑾的对话中，如果仔细琢磨，这两种比喻都是从感官出发的。
只是枣吃起来是脆的，如果一种水果类似枣，吃起来是软的，没有枣的脆感，那滋味就差了很多。因此庾信对这种比喻很不喜欢。他认为应该用新鲜的荔枝作为比喻。外有皮，内多汁，这才是葡萄的精髓。
陈昭听到他的这个比喻，立马感受到葡萄的内涵。便再问道：“那这种水果的味道和橘子柚子相比如何呢？”
橘子和柚子与鲜荔枝一样，都是外有皮而内多汁。
庾信的回答是“津液奇胜，芬芳减之。”
和橘子柚子比起来，葡萄汁滋味好得不得了，但是从气味上相比，橘子和柚子的芳香更浓。
而尉瑾的回答是“金衣素裹，见苞作贡。向齿自消，良应不及。”
和橘子柚子比起来，橘子柚子金灿灿的，外表比葡萄好看，也更比葡萄耐久好传送。但葡萄入口即化，比橘子柚子给人的感官享受，那是好太多了。
《酉阳杂俎》多次提及庾信和尉瑾的对话。内容不同，但皆有旨趣。关于葡萄的这个对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自己。如果有人问你一件在他脑海中没有的东西，你该如何去形容？如何用最贴切的语言，把这种事物的形状给勾勒出来？
是软枣，是鲜荔枝？是金衣素裹，还是向齿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