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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7/9 10: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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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波罗蜜考

——兼论其与佛教用语波罗蜜的关系

孙笑颜

基本信息

摘要:“波罗蜜”一词,一指水果波罗蜜,另外则是指佛教用语“到彼岸”之意。水果波罗蜜自唐代始见载于史料,称“婆那娑”或“般橠娑”。此后在各地方志、笔记以及文人诗词中多有记载。然同名异物、异名同物者甚多,后人多有混淆。波罗蜜产自南亚东南亚一带,自明清才在我国琼南一带大面积种植,此前始终为国人所稀见,故更添加了“异域想象”的色彩。且受唐以后佛教世俗化的影响,世人不断地将与佛教相关的内涵加诸波罗蜜之上,不仅将“优钵昙”等概念附会,又加以同佛教用语中的“波罗蜜”一词同音,赋予了水果波罗蜜以佛教文化的意象,在与佛教相关的绘画、诗词中多有体现。

作者简介:孙笑颜,女,南开大学历史学院级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社会史、明清史。文章原刊:《农业考古》年第3期。

“波罗蜜”一词,据《现代汉语词典》所载有两层含义,一则常指水果波罗蜜,另外则是指佛教用语(1)。水果波罗蜜,通称为木波罗,广州称其为树波罗,云南称牛肚子果。英文学名ArtocarpusIntegrifolia,或称为JackFruit。[1](第23卷,P44)梵语为PanasaPhalasa或Kantakaphula。(2)史料中记载较为详实的当属《本草纲目》:

波罗蜜,梵语也。因此果味甘,故借名之。安南人名曩伽结,波斯人名婆那娑,拂林人名阿萨嚲单,皆一物也。波罗蜜生交趾、南番邦诸国,今岭南、滇南亦有之。树高五六丈,树类冬青而黑润倍之。叶极光净,冬夏不凋。树至斗大方结实,不花而实,出于枝间。多者十数枚,少者五六枚。大如冬瓜,外有厚皮裹之。若栗球,上有软刺礧砢,五六月熟时,颗重五六斤。剥去外皮,壳内肉层叠如橘囊,食之味至甜,美如蜜,香气满室。一实数百核,核大如枣。其中仁如栗*,煮炒食之甚佳。果中之大者惟此与椰子而己。[2](果部第三十一卷,P)

波罗蜜在各地方志、笔记以及文人诗词中也多有记载,但同名异物、异名同物者甚多。而判断波罗蜜是否为如今我们所认知的依据应为是否有类似“大如冬瓜,外有厚皮裹之”、外壳“若栗球,上有软剌礧砢”及果实“一实数百核,核大如枣”诸如此类的形容。

学界专门就波罗蜜成文的有李善磊的《古代波罗蜜地理分布考》[3],文章就波罗蜜在明清时期南亚、东南亚种植的地理分布进行了梳理,钩沉了广东、广西、云南方志史料中波罗蜜的记载。但文章仅局限于波罗蜜在明清二代史料中的记载,并未对波罗蜜水果本身追本溯源,对“波罗蜜”“优钵昙”等名词界定及时间的考证中也存在着诸多疏漏。因此本文试图对波罗蜜追本溯源,考证、厘清波罗蜜这一名物历代的史料记载。并勾勒水果波罗蜜和佛教波罗蜜是如何确立文化关系,历代如何层垒地加注文化想象,赋予波罗蜜众多的文化意义。

一、同物异名:婆那娑、般橠娑、婆罗那娑、波罗蜜

史料中关于波罗蜜的记载最早见于隋唐时期,但在此时期波罗蜜尚未在我国普及栽培,国内关于这种异果的认知也十分有限,仅作为南方蛮夷诸国的特产略记一笔。在这一时期,关于波罗蜜名称的记载较为混乱,多个名称同时共存。所用的名称为梵语音译的“婆那娑”“般橠娑”“婆罗那娑”等。

《隋书》中记载真腊有“异者有婆那娑树,无花,叶似柿,实似东瓜”[4](卷八十二《南蛮》,P)。而唐人段成式所著的《酉阳杂俎》中也有关于婆那娑树的记载:

婆那娑树,出波斯国,亦出拂林,呼为阿贋嚲单。树长五六丈,皮色青绿,叶极光净,冬夏不凋,无花结实。其实从树茎出,大如东瓜,有壳裹之,壳上有刺。瓤至甘甜,可食。核大如枣,一实有数百枚。核中仁如栗*,炒食甚美。[5](卷十八《广动植之三》,P)

玄奘《大唐西域记》中记载为“般橠娑”,为奔那伐弹那国特产:

奔那伐弹那国,周四千余里……土地卑湿,稼穑滋茂。般橠娑果既多且贵。其果大如冬瓜。熟则*赤。剖之,中有数十小果,大如鹤卵。又更破之,其汁*赤,其味甘美。或在树枝,如众果之结实。或在树根,若伏苓之在土。[6](卷十,P)

《大唐西域记》中“般橠娑果”一词的记载,同《隋书》及《酉阳杂俎》所记的“婆那娑”同音,同梵语PanasaPhalasa音极为相近,且外形、大小的形容和食用方法符合波罗蜜的基本特征。“奔那伐弹那”或译作“奔那伐檀那”。《新唐书》地理志附安南通天竺道载:“自羊苴咩城……又西北渡迦罗都河至奔那伐檀那国六百里……一路自诸葛亮城西去……又西南千二百里,至中天竺国东北境之奔那伐檀那国。”[7](卷四十三下,P)故地据考证在今孟加拉国朗普尔附近,为古代缅甸、印度间交通线所经之地。

此外,在唐人所修的《北史》中记“婆那娑”为“婆罗那娑”,其遣词和形容与《隋书》相同。“异者,有婆罗那娑树,无花,叶似柿,实似冬瓜”[8](卷九十五,P)。而“婆罗那娑”这一名称至少至宋代仍得以沿用:如郑樵《通志》中记载真腊特产,“有婆罗那娑树”[9](卷一百九十八,P);马端临《文献通考》的《真腊传》中载:“婆罗那娑树,无花,叶似柿,实似冬瓜。”[10](卷三百三十二,P)

而至宋代赵汝适所著的《诸蕃志》始称其为“波罗蜜”:

波罗蜜,大如东瓜。外肤礧砢如佛髻。生青、熟*。削其肤食之,味极甘。其树如榕,其花丛生,花褪结子,惟一成实,余各蘸死。出苏吉丹。广州南海庙亦有之。[11](卷下,P34)

苏吉丹为爪哇属国,后讹为思吉港。《明史》记载苏吉丹:“国在山中,止数聚落。酋居吉力石。其水潏,舟不可泊。商船但往饶洞,其地平衍,国人皆就此贸易。其与国有思鲁瓦及猪蛮。猪蛮多盗,华人鲜至。”[12](卷三百二十四,P)今为加里曼丹岛一带。

“婆那娑”“般橠娑”和“婆罗那娑”三种名称都是基于波罗蜜梵语的音译,并不具备汉语植物命名的原则属性。而自宋代后,无论文人诗词笔记还是地方志都基本沿用“波罗蜜”这一名称。赵汝适《诸蕃志》中记载的波罗蜜表示了广州地区已经出现并开始栽培波罗蜜这一水果。“波罗蜜”这一名称的沿用,则正是完成了在地化后,广州当地的居民赋予的名称。然而“婆那娑”是如何并为何转变为“波罗蜜”这一名称,并为何同佛教词汇的波罗蜜相关联?则甚少有学者涉及。《本草纲目》中提出一说:“波罗蜜,梵语也。因此果味甘,故借名之。”[2](果部第三十一卷,P)但《本草纲目》仅仅是解释了借“蜜”一字的含义。事实上,早于隋唐甚至更早前,我国本土就已经有了“波罗蜜”这一作物名称。

二、同名异物:波罗蜜及其同名果物

唐代《蛮书》中有便已有“波罗蜜果”的记载,产于云南丽水城。但究其形容,和我们现今所认知的波罗蜜种相去甚远:

丽水城又出波罗蜜果,大者若汉城甜瓜,引蔓如萝卜(3)。十一月、十二月熟,皮如莲房,子处割之,色微红,似甜瓜,香,可食。或云此即思难也。南蛮以此果为珍好。禄卑江左右亦有波罗蜜果。树高数十丈,大数围,生子,味极酸。蒙舍、永昌亦有此果,大如甜瓜,小者似橙柚,割食不酸,即无香味。土俗或呼为长傍果,或呼为思漏果,亦呼思难果。[13](卷七,P)

《蛮书》记载该“波罗蜜果”引蔓如葡萄,应为藤本植物。皮如莲房,果实大者若甜瓜、小似橙柚。据清人卢文弨的校注,该处的“菠萝蜜果”别称为“蜜多萝”(4),一名“树菠萝”。此外,明人谢肇淛在《滇略》记载:“波罗蜜形如瓜,短瓣攒生如椀。其味,*者甘、赤者酢,潞江及亏容夷地所产。”[14](卷三《产略》,P)可见云南地区所称的波罗蜜除却名称外,无论形容外貌和果实,同常绿乔木、果实巨大的波罗蜜并非同一物种。据笔者参考《中国树木志》《中国植物志》等推断,这一地区的“波罗蜜”可能是南五味子属的“黑老虎”(5)。

而在波罗蜜应当已经较为人所知的明清时期,波罗蜜仍有诸多同名异物者。如清人谢堃所著的《花木小志》中记载:“蕉,名芭蕉者,叶可制扇。名水蕉者,花香,皙白,实形似肥皂水角,可食,根名波罗蜜,亦可食。”[15](P)则是将水芭蕉的根称为“波罗蜜”。

不仅如此,菠萝和波罗蜜两种果物也多有混淆。清人周煌在《琉球国志略》中所载的“阿咀呢”一物:

阿咀呢,叶长,旁有刺,久成林,连蔓坚利,可为籓墙,叶可造席,根可绞索。开花者为男木,花白若莲瓣合尖,左右迸叠。十余朵直上。五桠蕊露如杖,长数寸,芳烈如橘。女木无花,结实大如瓜。肤纹起钉,皆六棱,可食。云即波罗蜜别种,一名凤梨。[16](卷十四,P)

阿咀呢,一说为林投,古亦作菻荼,是热带太平洋海岸常见植物(6)。周煌认为阿咀呢分男女,开花者为男木,无花为女木。女木被当地人称为“凤梨”,被认为是波萝蜜的别种。参考《中国植物志》中林投的图像,其果实同凤梨无论茎叶、果实都更为相近,其别名为“假凤梨”,常被误认为同源物种。凤梨俗称菠萝[1](第13(3)卷,P65),医书和方志中或作“波罗”,同波罗蜜仅相差一字,因此常被认为有所渊源。而波罗蜜树也多被记作“波罗树”。如屈大均所著的《广东新语》中记波罗蜜于“波罗树”词条中;清人印光任所撰《澳门记略》记:“波罗树,今南海神庙前一株最古。萧梁时西域达奚司空携种入中国者,一名‘优钵昙’,无花而果。”[17](P69)

此外,波罗蜜也多被认为即是“优钵昙”。如屈大均在《广东新语》记载波罗蜜即佛氏所称波罗蜜,“亦曰优钵昙”[18](卷二十五《木语》,P)。清人吴其濬著《植物名实图考》中记载对波罗蜜又称优钵昙给予一种解释:“……无花结果,或生一花,花甚难得,即优钵昙花,可备一说。”[19](卷三十一《果类》,P)即因为波罗蜜“无花结果”的特性,因此被误认为优钵昙。优钵昙是梵文dumbera的音译,即优昙花,全音译为“优昙钵罗花”,意译为“祥瑞灵异的花”。《南史》:“国中有优钵昙花,鲜华可爱。”[20](卷七十九,P)但深究优钵昙为何物,除有波罗蜜一说外,还有诸多解释。较为通行的一种是“无花果花”。《本草纲目》中记载:“无花果,释名映日果。《便民图纂》称优昙钵,广州志称阿驵。”[2](果部第三十一卷,P)

但作为佛教词汇的“优钵昙”指的即是“无花而实”的祥瑞。仅仅是一虚指,世间并无此花。唐释慧琳《一切经音义》释义:“优昙花,梵语古译讹略也。梵语正云乌昙跋罗,此云祥瑞灵异。天花也。世间无此花。若如来下生、金轮王出现世间,以大福德力故,感得此花出现。”[21](卷八,P)又如苏东坡《赠蒲涧信长老》(7)诗中记:“优钵昙华岂有花?问师此曲唱谁家。”南宋王十朋注云:“优钵昙,翻译名义,集优昙钵罗此,云瑞应阎浮提内有尊树王,名优昙钵,有实无华,若优昙钵有金华者,世乃有佛。”[22](卷三十八《赠蒲涧信长老》,P)

优钵昙被认为是波罗蜜或是波罗蜜别种,这一说法在明清时期开始在史料中出现。主要是因为波罗蜜花较为稀见,因此被认为是“无花而实”,故而附会波罗蜜为优钵昙,这一联系或许也层垒地增加了波罗蜜和佛教的诸多联系。

三、水果波罗蜜和佛教关系

佛教中的波罗蜜一词本为梵语。《六祖坛经》载:“何名波罗蜜?此是西国语,唐言到彼岸,解义离生灭。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通流,即名为彼岸。故号‘波罗蜜’。”[23](《般若品第二》,P83)“波罗”是“彼岸”的意思,“蜜”是“到、到达”之意。波罗蜜译为“到彼岸”,即从生死此岸到达涅槃彼岸的修行,解释其意义即为“离生灭”。简而言之就是“到彼岸、度无极”的意思。佛教中有六度修行的说法,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往往也称为布施波罗蜜,忍辱波罗蜜等。原本和水果的“波罗蜜”没有直接的关系。在明代以前,史料中也极少见到水果“波罗蜜”和佛教有关的记载。

元大德年间的《南海志》记一则事:“波罗密,樛枝大叶,实生于干。其大如瓠,蜜煎最宜。南海庙东西各一株。每岁九、十月熟,取供诸台,它莫敢取。本西域种也。一名曩伽结。”[24](卷七,P32)南海庙东西两侧的菠萝蜜树相传是萧梁时期,西域达奚司空栽于此处。这一传说赋予果实神秘色彩,带有着独特的“异域想象”和宗教色彩。

但从明代开始,水果波罗蜜成为了宫廷佛法仪式的贡品,和佛教的关联初现端倪。《明宫词》中有关波罗蜜的词有两首,记载的是天启年间的宫内西苑溺死二人,作法事礼佛一事。一首是蒋之翘《天启宫词一百三十六首》中的一首:“高玄法会演盂兰,个个西僧紫袖宽。泽畔*归幡影乱,波罗蜜供佛灯寒。”《明宫词》注云:“西苑溺死暖阁二人,赠升乾清宫管事。是年中元,命忠贤于大高玄殿作佛事荐之。甜食房制进波罗蜜为佛供。”[25](《天启宫词一百三十六首》,P60)另一首诗为秦徵兰所作,也收录于《明宫词》:“冰鸭银苗院院同,鹊桥衣卸巧山空。晚凉供罢波罗蜜,去看河灯万点红。”《明宫词》注:“甜食房进供佛波萝蜜,西苑作法事,放河灯。”[26](《天启宫词一百首》,P41)两首宫词所述的都是天启年间宫中甜食房进供波罗蜜作为礼佛的贡品。

而在清代文人诗词之中,这一关联性则更为突出。如清人朱景英《畬经堂诗文集》中收录的《食波罗蜜》一诗:“为爱中边味,宁辞割蜜脾。余香来佛钵,再濯出清池。薝卜风林现,醍醐露乳垂,三三劳说法,噉罢尚攒眉。”[26](诗续集卷二,P81)除“余香来佛钵”这一明显与佛教关联外,诗中还有多处佛教典故。如“中边”一词,佛教指中观与边见。《四十二章经》载:“佛所言説,皆应信顺,譬如食蜜,中边皆甜,吾经亦尔。”[27](第三十九章《教诲无差》,P76)又如清人谭莹所著收于《乐志堂文集》一诗:“桄榔树古,恰如铜柱之威灵;葭菼花明,恒见铁船之巡逻。波罗蜜果依然老佛之因缘,灵化楮钱且作伽蓝。”[28](卷十七,P)诗中将波罗蜜果实同道家、佛教相联,意指波罗蜜的果实有能将祭祀所用纸钱灵化为佛教寺院的功能。

此外,如《两浙8斩轩续录》中收录了郭象升(8)所写的平昌土产八咏,其中有一咏写波罗蜜:“参透波罗甜似蜜,我来南土当西天。而今不用拈花笑,现宰官身已四年。”[29](卷二十九,P)诗中则将水果波罗蜜和佛教词汇的波罗蜜彻底混淆,认为波罗蜜果中藏有佛学玄机亟待参透。

在清代画家顾尊焘(9)所绘的《语石早年遗照》一图中,波罗蜜在僧人的遗像画中也有所呈现。图为通证禅师(10)单趺坐于黑色红底榻上,左手持紫色花朵;身旁立一位侍者,衣纹繁复,神情自在。底榻右边立有方桌,除肖像画中常见的花草饰外,方桌上还放置三枚菠萝蜜。基于上述理解,陈设波罗蜜则有涅槃、渡彼岸的佛教意象。遗像画中陈设摆放三个菠萝蜜,或有佛法僧三宝的寓意。

顾尊焘:《语石早年遗照》(局部)

明清两代开始,波罗蜜逐渐地被赋予了佛教的文化象征。一方面是上文言及的波罗蜜和优钵昙的误认致使人们产生佛教文化的想象。另一方面,可能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则是明清时期水果波罗蜜和佛教波罗蜜由于名称一致而产生的自主的联想,使人们产生了混淆。

四、波罗蜜传入中国后的在地化

波罗蜜传入中国的具体时间传说最早源于萧梁时期,西域达奚司空携子二枚栽于南海庙,临江也因此得名“波罗江”,南海庙也称为“波罗庙”(11)。在广州南海诸地的地方志中多沿用这一说法。但在正德《琼台志》中记载波罗蜜传入中国应当为元代中叶:“始产临高,今邻邑大半有之,则是此种传来中国未久,当在元中叶时也。”[30](卷八《土产》,P)明人王同轨在《耳谈类增》提出另一说,认为波罗蜜在上古时期并未传入中国,直至明朝初年起才有所见,历经五六十年后在海南地区盛产。

《四夷传》:百济有波罗婆树,其实如瓮。又波斯国亦岀,佛林国呼为阿菩嚲树。长五六丈,皮色青绿,叶光净,冬夏不凋,无花结实。从树茎出,有壳裹之。壳上有刺,核大如枣。一壳中其数百枚,核中仁如粟*,食甚美。古中国未有也。国初始产临高邑,邑父老曾未之识。历五六十年,始多有之。南海亦间有。宣徳季年,内使岁取充贡,临高甚苦之。正统改元,太皇太后下诏禁止,民得苏息。[31](卷二十二《脞志草木篇》,P)

但实际上前引宋《诸蕃志》中记载在广州南海庙已有波罗蜜的存在。《耳谈类增》提到自宣德年间始纳贡朝廷,成为海南百姓沉重负担,至正统年停止纳贡。

明清时期广东、海南和福建诸地方志中始有较为详实的波罗蜜的记载,对作物的类型、产地和食用方法有了进一步的叙述。如正德《琼台志》记载:“波罗蜜,干湿胞二种。剖之若蜜,其香满室。出临高者佳。间有根结地裂,香出尤美。……始产临高,今邻邑大半有之,则是此种传来中国未久,当在元中叶时也。宣德季年,内使取充贡,民甚苦之。正统改元,圣后临朝禁止。”[30](卷八《土产上》,P)

《琼台志》中波罗蜜分为干胞、湿胞两个品种的分类沿用至今,并提出以产自海南的波罗蜜为最佳。虽然滇南地区也有产出,但如吴其浚《植物名实图考》中所载,滇南元江州所产的波罗蜜极易腐烂,品质不佳:

波罗蜜,详《桂海虞衡志》。《本草纲目》始收入果部,不花而实。两广皆有之。核中仁如栗,亦可炒食。滇南元江州产之,三五日即腐。昆明仅得食其仁。其余多同名异物。《粤志》谓无花结果,或生一花,花甚难得,即优钵昙花,可备一说。[19](卷三十一《果类》,P)

波罗蜜作为原产于南亚、东南亚的热带水果,受制于纬度、气候和地理位置的限制,在我国主要集中在琼南地区,也是因为同东南亚地区的气候和水土较为相似。食用方式则以生食为主较为简单,主要是依据波罗蜜的干湿品种和产地略有区分。正德《琼台志》中记一长诗,将波罗蜜的形貌、食法和传入中国的历史以文学的形式呈现:

大易称硕果,此物无与友。重大难著枝,一一树腰吐。造化妒全美。命形有好丑,好者如圆瓮,丑者如缺缶。周壳刺森森,乍见惊触手。秋来腹酿蜜,好丑无不有。簇簇*金胞,十百聚一母。胞胞崖蜜满,蜜唧堪比偶。异香谢龙脑,慎摘敢轻剖?置之密室中,香风穿户牗。霜刀分*金,八口来聚首。老稚各满量,弃核收升斗。濯香炒弃核,比栗犹可口。下惠食饴美,思以养*耇。我心亦似之,食此忍下脰。忆昔博望侯,空遍西域走。波斯佛林产,武帝曾识否?寥寥千载下,识者属谁某?怪哉唐成式,秘检搜二酉,著此《异木篇》,其传亦已久。何时来琼海,名称小变旧。无乃西海舶,世远不可究。在昔岁丙辰,尤物为民咎。谁俾死复生?女中尧舜后。遗泽万万年,每食祝万寿。又:硕果何年海外传?香分龙脑落琼筵。中原不识此滋味,空看唐人《异木篇》。[30](卷八《土产上》,P)

除了削皮食用内瓤外,粤西、滇南地区将硕大的波罗蜜核收集起来炒制,核中的仁,味道极佳,似栗*味。

五、余论

“舶来品的真实活力存在于生动活泼的想象的领域之内,正是由于赋予了外来物品以丰富的想象,我们才得到了享用舶来品的无穷乐趣。”[32](P17)波罗蜜于隋唐时期自南亚、东南亚将此品种传入国内,广州、海南等地方先后开始培育,逐渐成为了地方特色的水果之一。

波罗蜜这一水果于隋唐始见载于册,为“婆那娑”或“般橠娑”等舶来词,直接音译自波罗蜜的梵语名称。唐代虽然也有被称为“波罗蜜”的果物,但究其形貌与如今的波罗蜜并非同一物种。自宋代《诸蕃志》始,波罗蜜这一称呼成为定称,但同佛教用语的波罗蜜并无过多联系。直至明清,水果波罗蜜才和佛教的关系逐渐牵连起来。一来在于波罗蜜本身无花结实的特性,被一部分人认为是“优钵昙”,即无花而实的祥瑞,同音译为“优昙钵”的无花果树相混淆。

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则应当是两个波罗蜜由于名称的相同使人自发的产生同源的联想。波罗蜜原产于波斯,后仅在南海和琼州有所种植,为世人所罕见。而南海庙种植的两株波罗蜜树又赋予果实神秘色彩,带有着独特的“异域想象”和宗教色彩,在当地也以此作为供奉。在《明宫词》中,法事以波罗蜜做佛供。在清代除了画作外,诗词中也明确地将波罗蜜水果同佛教关联,取佛教语的优钵昙的祥瑞之花和波罗蜜语到彼岸的意味。

波罗蜜一词何时、以及为何被本称为“婆那娑”的水果借称为波罗蜜,已无从知晓,是否是假借或仅仅是同云南地区的“波罗蜜”名称巧合,也未可知。《本草纲目》提出一种解释,即“波罗蜜”之名“或因为此果味甘,故借名之”。但这仅仅解释了蜜字的原因。且“波罗”又同菠萝相近,在诸多方志谱书中也多被混淆。在李约瑟看来,汉语植物命名法这样一个庞大体系,由于过去长期自然发展,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从现在看来可能属于篇目累赘的毛病———混乱和交叉的问题[33](P18)。波罗蜜自广、琼一带传入,在命名中有口语声调转变和各地方言不同的原因,致使了波罗蜜写法上的不同,从而造成了诸多混淆。但正是这些巧合和混淆,丰富了历代人民的想象,不断层垒地充实波罗蜜诸多的文化意象,为文学和绘画提供了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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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明)唐胄.正德琼台志[M].海口:海南出版社,.

[31]?(明)王同轨.耳谈类增[M].吕友仁,孙顺霖,校点.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

[32]爱德华·谢弗(EdwardSchafer),唐代的外来文明[M].吴玉贵,译.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33]朱东润,等.中华文史论丛年第3辑(总第35辑)[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注释

1“波罗蜜:1.佛教用语,指到彼岸。也译作波罗蜜多。梵语paramita。2.常绿乔木,高可达20米,叶子卵圆形,花小,聚合成椭圆形。果皮*褐色,果实可以吃。原产于印度、马来西亚一带。指这种植物的果实,也作菠萝蜜。也叫木波罗。”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商务印书馆年,第97页右栏。

2波罗蜜为常绿乔木,高10—20米,胸径达30—50厘米;老树常有板状根;树皮厚,黑褐色。可能原产于印度西高止山。我国广东、海南、广西、云南(南部)常有栽培。尼泊尔、锡金、不丹、马来西亚也有栽培。本种果形大,味甜,芳香;核果可煮食,富含淀粉;木材*,可提取桑色素,见《中国植物志》。

3卢文弨校:案疑作“葡萄”。

4蜜多萝,今为南五味子别名。为五味子科木质常绿藤本植物。与黑老虎同属南五味子属,果实大小、样貌略有区别。

5黑老虎为学名,见载于《中国树木志》《中国植物志》。此外海南诸地或称为臭饭团、过山龙藤。《海南植物志》:为藤本植物,全株无毛,叶革质。果实呈聚合果近球形,红色或暗紫色,径6—10厘米或更大。产于江西、湖南、广东及香港、海南、广西、四川、贵州、云南。见《中国植物志》第30卷,科学出版社年版,第页。

6“菻荼,亦曰林投,番语‘投’与‘荼’音相近,沿其音而不得其文,则以为菻荼林投云尔。其树直,干无枝,长叶利刺,刺参列如锯齿。林上取下,心结实如凤梨,不可食,擘其实,子颗颗如金铃。”见孔昭明《台湾志略》卷一“物产”,台湾大通书局年版,第36页。

7《赠蒲涧信长老》:“优钵昙华岂有花?问师此曲唱谁家。已从子美识桃竹,更问安期觅枣瓜。宴坐林间时有虎,高眠屋后不闻鸦,胜游自古兼支许,为采松肪寄一车。”见苏东坡《苏轼诗集》卷三十八《赠蒲涧信长老》,中华书局年版,第页。

8郭象升,字用积,号味蔗金华人。嘉庆庚辰进士。官广东文昌知县,著《味蔗百草》。

9顾尊焘,生卒年不详,康熙年间人。字向临,江苏苏州人。善写真,工诗词,学识广博。“游京师时,名公巨卿争相延致。”

10通证禅师,生卒年不详,生活于明末清初。俗姓罗,字超澄,号语石。上海圆津禅院第三代住持。酷爱书画,以王鉴为师。泼墨山水尤为擅长,喜篆刻。与当时的文人画家交往甚多。

11“南海神庙在郡东南八十里,扶胥江口庙有波罗蜜树,故江俗称波罗江,庙亦称波罗庙云。”见谭莹:《乐志堂诗集》卷三,清咸丰九年隐园刻本;或见于郝玉麟监修,鲁曽煜编撰:《广东通志》卷五十二“物产”,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册。

12书以万历癸卯金陵书贾刻本为底本。《四夷传》载:百济有波罗婆树。检郑樵《通志·四夷传》,百济不产此树,疑“百济”为“真腊”之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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